*殤不患x浪巫謠
*西幽戀愛故事(?)
*西幽戀愛故事(?)
伍、動心
「『懸賞:啖劍太歲搶奪天籟吟者浪巫謠,致其下落不明,違抗皇命。若有發現其蹤跡者,舉發者可得特別獎賞,死活不論』,哇!」
「沒想到這啖劍太歲連人都盜走啦!」
「不過這樣也好,那個天籟吟者就不用參加皇女那個殘酷遊戲了……」
「喂喂太大聲了,噓──」
佈告欄前,圍觀群眾在識字先生讀出官府最新的告示後,紛紛發表感言。其間脫口而出的心裡話馬上被制止,話音雖不大,對武者來說也足夠聽清楚了。
不遠處,戴著帷帽的一對男女接過餅舖老闆手上的包裹後付錢離去,雖不見其真容,但女子高挑優雅的姿態與男子豪邁剛健的步伐讓人不由得多看幾眼,看兩人手提滿是物品的挎籃也不妨礙行走,或許是哪裡來的游俠途經此地吧!
等到離人群有段距離時,女子輕笑一聲,換來一旁男子的嘆息。女子──睦天命轉頭看向自己向來強大的搭檔,清脆的嗓音染上笑意。
「當初,不知道是誰說『自己欠下的因果債只能自己償還』的呢?」
「呃、這能怪我嗎?」
「比起萬世神伏更重視巫謠,皇女殿下可真是夠恣意妄為了。」
「她想要的,不擇手段也要得到,就是這種個性才有這種行事。」
提及宮中那位掌政皇女,殤不患的聲音冷了幾分,不管嘲風是真想把浪巫謠鎖在宮裡、或是浪巫謠只是個掩蓋神誨魔械被盜的藉口,他們都不該再多逗留了。
躲藏不該是他們的主要目的,還有幾把危險性高的兵器流落民間,該做的事沒變。況且……與睦天命對視一眼,後者點點頭後,殤不患與睦天命慢慢加快步伐,到前面叉道時兩人腳下提氣,無預警的往不同方向狂奔而去,讓後面追蹤的數人陷入驚慌。
「他們發現了!」
「回報瓔珞大人,其餘人追!」
是禍世螟蝗的追兵!抓好挎籃,殤不患頭一偏、伸出二指夾住飛鏢後隨手後甩,無視後方慘叫聲繼續左彎右拐,抄起路旁的竹編籮筐便反身就是揮動,柔軟的莊稼之物在男人手中便是神兵利器,一個籮筐就割斷兩人喉頭、一人後頸,最後插在一人腦上,大量鮮血噴濺,男人眼明手快倒退幾步,倒不是怕身上沾到血,但方才採買的吃食沾到血那可就不妥了。
況且,有各路追兵逼近,最簡單的解決辦法,就是斬草除根!
一口氣把追兵都處理掉,殤不患拍拍實際上不存在的灰塵,謹慎的多繞點遠路,避免被追蹤的可能性。雖然噬心毒姬的武功尋常,但她可是擅長忍術與使毒的高手,若是讓她追蹤上可就麻煩了。
走著走著,思緒又不由得飄到現在西幽話題的中心。
浪巫謠,天籟吟者,或者該說「原」天籟吟者。
那個青年的心如稚兒般純粹乾淨,甚至是帶著點傻氣,雖然寡言少語,但所思所想從那雙眼裡看得一清二楚,這樣表裡如一的單純還沒被嘲風的惡染黑簡直奇蹟。
也因此,面對這種放任自己能力的傢伙,放不下的他忍不住就想多嘴一句。那時候在海邊近乎質問的步步緊逼,皆是為了解青年自身的想法而問。如同那時與天命所說的,不管這些事是不是浪巫謠所希望的,浪巫謠都得為他自己欠下的因果債負責。
單純不該成為藉口,拋棄不掉的能力注定浪巫謠的未來沒有平穩,之後還會有更多想利用他的人覬覦他渴望他,那個青年必須學著為他自己擔起責任,不該是旁人強加責任與他。
正因為相處過,知道浪巫謠的好,所以才無法對青年隨波逐流的行動無動於衷──浪巫謠得以自己的想法,做出自己的選擇。
但看到身著白衣的青年黯然離去的背影,他的心猛的緊縮了下。一種說不清的情緒壓在心頭,沉甸甸的令人難受,他看著那道背影逐漸縮小,最後消失在地平線那端,才收回視線與天命一同回天工詭匠的實驗室。
浪巫謠的心,被他留下傷痕了。
意識到這點時,他已經拿著一壺酒、一只酒杯,坐在庭院裡的長條椅上,準備對月自酌了。但若時間重來,讓他再選一次,他還是會這樣咄咄逼人的質問他的心底吧?
──他想看這個青年踏出自己的籠,展翅翱翔。
想見證青年的成長,想看青年褪去畏縮綻放自信,轉變的過程很痛,卻是必經之路。他不後悔當時的言論,但隨著時間流逝,他的心裡越發為青年惆悵難受,也是不爭的事實。
天命決定找浪巫謠時,坦白說他有些羨慕,羨慕天命想做便做的行動。比起他顧慮著可能會帶給青年心中更多負擔,天命可灑脫得多。有些話,天命適合說,也只能從天命的口中說,他是不行的。幸好……
穿過窄巷,殤不患腳步不停的邊移動邊觀察四周,看似隨意的姿態實則滴水不漏,算著步數,在第三十六步時腳步一踏,直接飛身進入圍牆後落地,站起身,男人側耳傾聽,天地間的聲響充斥在空氣中,夾入一絲弦音。
確認完畢,殤不患抬腳向前,謹記方位計算步數,一路繞到石屋後門,執起門環有節奏的向左轉三次、右轉二次後壓下,機關聲嘎嘎作響,石門往裡開啟,顯露出內部通道與門後等待的人。
「咦?你怎麼──」
「等你很久啦!看到我們不高興嗎老闆~」
懷中鬼面琵琶開口調侃,似乎是有代言人般,紅裳青年沉默的時候更長,但殤不患直覺的明白青年不喜歡說話的性格。先前是不得不說,現在有聆牙的幫助,青年惜字如金的行為便順理成章起來。
「天命呢?」
「大姐頭嗎?她比老闆你早一刻鐘到達,阿浪看到你們沒一起回來可著急了呢啊啊痛喔!」
琵琶的失言被青年以重重撥弦警告,青年把琵琶背回背上,伸手接了殤不患手上的挎籃,那雙眼像是會說話般,剔透的翠綠裡有著慶幸的放鬆,看到這樣的眼,殤不患揭下帷帽立馬便是道歉。
「抱歉。」
「無事。」
青年搖搖頭,背上琵琶協助解釋青年的想法,「阿浪覺得大家平安就好!趕快進來,老爺子跟大姐頭他們都在等了。」
青年轉身向深處前行,走沒幾步就停下腳步,微微偏頭望向男人似是示意男人跟上,僅以燭火照明的通道內,青年耳上華麗的墜飾輕輕搖曳,折出點點波光。他跟在青年身後,柔軟的焰紅織物在空氣中畫出曲線,宛如鳳羽片片。
幸好,浪巫謠靠自己的想法、自己的意志,選擇了艱難卻想走下去的路。
不是困在他人掌心歌唱的鶯鳥,而是堅定決心浴火重生的鳳鳥。那時,青年從天而降落到他跟天命眼前,身燃紅焰手握刀刃的姿態只能以驚豔形容,殤不患知道青年本就俊美,但是更吸引他目光的反而是青年那掙脫枷鎖,痛快酣戰的姿態。
沒想到能親眼看到雛鳳長成,展翅高飛的瞬間,他心裡的自豪與喜悅無法以言語形容,這樣的青年,耀眼得讓他想一直看著……欸?
他在想什麼?怎麼會想看著浪巫謠?對自己一閃而過的想法產生疑問,殤不患下意識的頓了下腳步,細微的變化讓前頭的青年轉身回望,對上青年帶著疑問的眼神,他搖頭表示無事後繼續跟上。
沿著牆上燭火點亮處繼續向裡走,通道越來越窄,方向也逐漸向下傾斜,左彎右拐,空氣裡有潮濕的水氣,泥土的腥氣,通道盡頭有著光,兩人對望一眼,加快腳步走入光裡。
適應亮光後,映入眼簾的是錯落有致的房屋,參天巨木佇立在村子中心,四周鳥語花香,間有歌聲交錯,村民們有的採集、有的織布,幼童嘻嘻哈哈的在村子口玩成一團,其中一個發現殤不患,清脆童音直接表達心聲。
「啊!是下巴毛毛的叔叔!」
「還有美麗哥哥!」
「這個不是毛!是鬍渣!」
「是毛毛~哇!」
看到男人嘶牙裂嘴作勢生氣,幼童們一哄而散拔腿就跑,殤不患無奈的把帷帽當扇子搧沒兩下,就見青年歪著頭看著自己,一會兒後認真的點頭。
「是鬍渣,他們說錯了。」
面對浪巫謠一本正經的回答,男人有些哭笑不得,話語在嘴邊轉了幾轉,最後出口的話硬生生的轉了主題,「……沒想到會受到這裡幫助。」
「他們,很偉大。」
這是個藏於山林裡的小村落,在遠離塵囂的地方不算少見,但本身以術法加強隱密性便暗示村落的特別,尤其是村落恰好落在靈脈匯集處之上,充沛的靈氣滋養萬物,人人平日自更自食,取之自然用之自然,安撫靈脈是全村的使命。
踏入村裡,兩人直接走向巨木之下的小屋,還沒走近,靠在門旁等待的黑髮女子便揮揮手招呼著,「這裡這裡!」
「噢!」
會受到村落幫助,是巧合也不算巧合──村民以歌為祭安撫靈脈,特殊莊嚴的歌聲被聽力過人的浪巫謠捕捉到,當時浪巫謠言簡意賅的丟下「跟上」二字後便往另一頭衝去,殤不患本打算把人拉住反而沒拉到,只能背著天工詭匠跟著跑,睦天命見狀乾脆斷後跟上,跑了一陣後後方追兵突然消失,等到浪巫謠停下腳步時,他們已經來到村子的廣場了。
試問和一群穿著鮮麗、配飾莊嚴的人們面面相覷的感受?尤其是他們還在吟唱祭歌途中,被突然的外人闖入,歌聲差點被打斷,幸虧浪巫謠執起聆牙撥弦獻歌,有驚無險的完成祭禮。事後才知道,浪巫謠以聲為憑帶著他們衝過村子結界,結界隱匿村子的存在,藏起人類並非難事。
村民聽了他們的來歷後,原本警戒的敵意消散,取而代之的是柔軟的善意。對於回收被不當利用的神誨魔械等神兵利器的行動,祀奉自然的他們很是認同,畢竟鎮守靈脈不受邪祟利用,與守護魔劍目錄並找安全之地放置有異曲同工之處。
於是村長拍板定案,他們一行人便在此叨擾數日,期間修整補充物資,讓他們透過通往城鎮的密道補給。對於這樣的好意,殤不患本來提出質疑──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,非親非故卻有好事降臨多有詐,但看了六十多次刺桐花開的村長微微一笑,加深歲月在臉上的痕跡。
『既然汝等出現在此,也是天意安排,若有對靈脈不利的想法,吾等也不會任人宰割。』
『況且,就如同吾等明瞭汝等非惡,汝等不也有理解吾等之人嗎?』
是段愉快的談話,彼此皆表示不可侵犯的底線,在此之前的互助自然是合作愉快。浪巫謠的聲成為牽線的橋樑,青年無疑是他們最好的後盾,也是全村以禮相待的主因。
非村民出身的人,歌裡的力量卻能媲美主祭,又年輕俊美,怎麼不吸引人呢?
就像現在,他們與睦天命、天工詭匠會合後整理行囊準備離開,村民們藉著理由又是塞點心、又是送草藥的,甚至還有小姑娘送花兒來,全都是給浪巫謠的純樸心意。青年看著手中逐漸堆起的物什手忙腳亂,下意識的看向殤不患,四目交接,青年馬上垂下視線看著東西苦惱。
──不知為何,看著令人不悅。
殤不患想著,氣性中的燥意浮現,語調就帶著點不客氣的味道。
「阿浪,」直接接過青年手上的東西,在青年錯愕的眼神中立馬切入主題,「用我能懂的方式說明白,別只看不說。」
青年訝異的抬眼,眨了幾下後露出明白的眼神,在殤不患的眼前伸出雙手覆在物品上啟唇,「太多了。」
「啊?」
「他們很好,但太多了,怎麼回報?」
「這不是很容易嗎?」
早說嘛!原來是這麼簡單的問題。殤不患咧嘴一笑,在浪巫謠面前直接把東西一樣樣的放到包裹布上。「你不是收到了嗎?大家欣賞你、想為你付出的心。」
俊美青年歪著腦袋,神情似懂非懂。
「既然是人家的心意,怎麼用就由你決定──不管是自用還是送人。」
即使是微不足道的糖葫蘆也被青年視若珍寶,這些物品其中蘊含的心意,不管是有形無形都想好好回應的青年,讓人想待他更好一些。殤不患想著,邊拉過浪巫謠戴著義甲的手,把小姑娘送的花放置在掌心。「真想做點什麼,那就對送你東西的人,說聲『謝謝』就好。」
「這樣就好?」
「這樣就好。」
「隨我決定?」
「由你決定。」
殤不患看著青年握著花兒偏頭思索,然後像是想明白什麼似的,執起白色小花送到面前。
「殤,送給你。」
「噗哧!」
一旁看兩人互動的睦天命忍不住笑出聲,早已整理好行囊的她和天工詭匠很有閒情逸致,還能倒杯茶啜著。接收到殤不患不爽的視線,睦天命不疾不徐的擺手,「不用在意我們,你們繼續!」
這朵送給殤不患的花,其中蘊含的心意可不一般!這麼璀璨的心意,不患真的理解意義嗎?睦天命笑笑的不言語,打算當觀眾到底。
「謝了,阿浪。」接下浪巫謠送給自己的花,殤不患鬼使神差的手指一轉,直接把花朵別在浪巫謠的耳鬢,小小白花在楓紅髮絲中畫龍點睛,霎時讓青年有種靈動美感。
「嗯,這花果然襯你,好看。」
滿意的點點頭,殤不患看著青年頓了下,默默的撇開頭,在男人想問為什麼前,青年背後的琵琶很恰到好處的代替青年發言。
「別在意,阿浪只是沒被人直接送花稱讚,正在害羞呢哇啊!」
大力撥弦警告,識時務者為好琵琶的聆牙沉默,青年看了眼殤不患說了謝謝後,便轉身去整理自己行囊了。面對青年的行為,男人抓頭不解,也就沒注意一旁看戲的睦天命與天工詭匠的竊竊私語。
「總覺得我們在這有點不合時宜……」
「老頭子沒打算妨礙,但這笨蛋也太沒自覺。」
旁觀者清,連天工詭匠都看出浪巫謠的目光總是放在殤不患身上,何況是對兩人皆認識一段時日的睦天命呢?有趣的是,殤不患看浪巫謠的眼神可不僅是他自認「放不下」的程度,但本人毫無所覺的態度,讓旁人看得煩躁。
窈窕淑女,君子好逑。睦天命心裡浮現了曾聽過的北地歌謠,看著不患與巫謠的互動,不知為何放在他們身上無違和感,美好的特質可吸引君子求為佳侶,他們在對方身上,又看見什麼了呢?
這段插曲自然沒被人放在心上,畢竟,城鎮既然出現禍世螟蝗的追兵,也代表他們必須起程了。準備妥當,他們直接走向巨木旁的祭臺,被選入祭團的二十三位祭者穿著鮮麗服飾,莊嚴肅穆的各就方位,等待身為主祭的村長,村長示意他們站到祭臺中央,慈祥的眼神看著浪巫謠。
「你的歌有力量,能驅逐邪惡守護天理,願意留下來嗎?」
「我想幫殤、幫天命、幫老爺爺。」
「即使你的力量一個不慎,可能招致災厄?」
「是不是災厄,是我決定。」
浪巫謠的話鏗鏘有力,青年明瞭村長的善意,也很感謝從這份善意帶來的幫助,但他想要成為殤的助力,沒有除此之外的選項。
殤不患轉頭看著青年執起琵琶,唇畔沁著微笑與村長應對的模樣,那眉眼間的自信讓青年十分耀眼。在此之前,他眼中的浪巫謠總是眉間有化不開的愁,致使青年美則美矣卻沒有靈魂;現在他眼前的浪巫謠神情雖然淡漠,但眼裡燃燒的情感更讓青年美得鮮活生動。
阿浪真好看。
一瞬間浮現的念頭驚到殤不患,深邃的褐凝視著紅裳青年持握琵琶,與所有祭者一同發聲的準備姿態。按照預定,他們獻上歌聲,以歌開啟靈脈移動,直接送他們到達西南方的春之城。平日要透過靈脈移動實非易事,但有阿浪的聲音協助,村長率領的祭團便能啟動靈脈。
祭團歌者出類拔萃,對殤不患而言都很好聽,但現場只有一個人的歌,讓他不由自主的聆聽著。魔性之聲固然讓浪巫謠的歌聲高亢華美,可是,殤不患覺得此時的浪巫謠比歌聲更讓他目不轉睛。
翠玉般的眼眸半閉,青年彈奏琵琶與祭團和音,跟著節奏啟唇和歌,歌裡夾帶豐沛的情感,發自內心的歌聲讓青年看起來是那麼專注投入,放聲歌唱的神情是那麼愉快,還有讓這歌聲如此撼動人心的純粹心靈,都讓殤不患覺得──
承認吧!心裡的聲音這麼說,伴隨某種堅不可摧的某物塌陷聲。
祭臺發出柔和而莊嚴的光,附和著歌聲逐漸籠罩他們,沐浴在光裡歌唱的浪巫謠這一刻是如此神聖不可侵,殤不患卻不合時宜的想起浪巫謠吃著糖葫蘆的模樣、騎馬跟隨的模樣、落水狼狽的模樣,還有那個青年堅定己道的模樣。
「這樣啊……」殤不患喃喃自語,想通前因後果,那些有意無意間忽略的什麼再也無法以平常心看待了。
光芒越來越大,終於將他們籠罩起來,隨著最後一個音的結束,祭臺上的他們化做星光進入靈脈消失無蹤,在光芒之中,他的心已得出解答。
──殤不患,你早對浪巫謠動情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