*殤不患x浪巫謠
*西幽戀愛故事(?)
*西幽戀愛故事(?)
肆、抉擇
這個世間,遠比樂師所想的醜陋。
站在海邊,浪巫謠抱著琵琶聽著殤不患的話語,他想知道的來龍去脈隨著浪花的拍打聲,毫無保留的展現在眼前。
特地跟來這一趟,用這雙耳、雙眼見證世間的惡,認清自己做了什麼、對他人帶來什麼樣的後果,是值得的。
那個名叫殤不患的人,像是引路者般,在他眼前揭開朦朧的紗幕,讓他感受到許多曾經只在想像中的事物,體會到世間依然有其溫暖之處。
這場旅程,是建立在他想找到答案的前提進行,不管是睦天命、還是殤不患,他羨慕這樣的夥伴關係,也理解自己不會有這樣的關係性。他曾以為與睦天命會是這樣的關係,只是,那份可能性也在宮裡被女性一刀兩斷了。
他依然孤身一人。
所以,當他點點頭轉身離開時,睦天命遲疑的聲音聽起來有點遙遠,也不足以讓他停下腳步。只是,走沒兩步,一道聲音便取代睦天命的聲強勢介入。
「慢著!接下來換我們有事找你!」
浪巫謠回身,就看見殤不患越過睦天命逕自上前,不客氣的話語便隨之而來,「我聽見你和天命競賽時唱的歌了。我才體會到,要是我沒堅定心神,魂魄恐怕就被奪走了。」
銳利的眼神直視浪巫謠,殤不患尖銳的戳破青年早已明瞭的事實。
「你的歌聲……確實具有魔性,是超乎人類所能應付的力量。」
所以說,你這人的危險性,與我所蒐集的魔劍沒有太大差別。我怎麼能眼睜睜看著這樣的人,回到那個性格扭曲的皇女身邊呢?男人這麼說,那雙直視他的深褐雙眼中有著不加掩飾的正氣,在這充斥天地的惡意中,那人清澈的氣場讓人心生嚮往,亦讓他茫茫無所依。
這副聲音本就是不祥凶器,母親、酒客、侍衛、樂者,皆因「浪巫謠」招致不幸,無一例外。對於能為蒼生大義不惜一戰的殤不患而言,浪巫謠跟萬世神伏都是麻煩、都得出手處置。
若他說要回宮,男人絕不會袖手旁觀。因為宮裡,還有那個尊貴的、邪惡的、僅將人作為玩物看待的皇女殿下,對她而言,浪巫謠就是一個不會毀壞的玩具,她期待那份永恆期待太久,便更不可能放手。
那,殤不患希望我怎麼做?
你想說什麼?他問,對於魔性之劍的我,你想要我回答什麼?
你自己應該也瞭解,是吧?殤不患反問,彼此早已對答案心知肚明的現在,男人態度步步緊逼,話語如利刃般直指要害,拳頭彷彿想抓住青年的真意似的握緊。
「總有一天,你歌喉裡的魔性,會被用來滿足更邪惡的野心,就像以前被用在此地的神誨魔械一樣。」
所以,浪巫謠,你打算怎麼做?
男人的言外之意他聽得明白,聽得太過明白,所以更無所適從。他開口,話語和著風中屬於海的鹹澀遞去,有如樂師逐漸熄卻的情感。
*
向南去是三人,往北返餘一人。
琵琶依舊在懷,浪巫謠珍惜的抱著樂器前進,日光西斜,他抬頭望去,故鄉的雪山便映在眼底,即使發生那麼多事,這裡依然還是如記憶一般,清冷蕭索。
踏上獸道,循著記憶的路上山而去,以人類腿腳來說不甚方便的道路,對野獸而言足矣。不合時宜的,他想起了在宮中所見的白象。
初見時,白象正被一旁的象夫拴上腳鏈,腳鏈是草繩編就的,以白象之力要掙斷輕而易舉,但讓他驚愕的是,本來鬧騰的白象一拴腳鏈,馬上乖巧聽話的趴在原地不動,那雙眼睛透出的討好中,有著掩蓋不了的恐懼。
許是他的視線過於愕然,象夫轉頭一見是天籟吟者,便三言兩語的說明此為馴象一環。原來,在白象還年幼之時,為了讓白象習得禮儀,每當白象不聽話便是以鐵鍊鎖腳並以有尖鉤構成之象棒擊打,久而久之,即使鐵鍊換成草繩,只要一被拴上腳便聽話乖巧了。
他忘不了白象的眼神,那雙渴求自由卻被束縛的眼神。現在想想,大概是因為在那頭白象身上看見自己的影子吧?
一手撥開結起薄霜的枝椏,浪巫謠低過頭走向深處,地勢逐漸陡峭,周圍溫度逐漸降低,熟悉的冷降臨周身,如他的心一般冰冷。
『我不會再回到宮中。』
那時,他站在海邊回殤不患的問,他能做到的,就是此身不再回到那華美的金絲籠為皇女所用。
『哦?那你要去哪?』殤不患步步逼近,言詞更加犀利,『身懷這等異能,有你能安穩生活的地方嗎?』
『我已經不想再跟任何人扯上關係。』
皇女也好、嘯狂狷也好、酒樓老闆也好、甚至是睦天命,跟他人有關係都會帶來非他所願的結果,那就不要再有關連。
『是嗎?這樣還說得過去。』似乎對他的回答還能接受,殤不患解下萬世神伏直指他的眼前,『我也正在尋找有哪個地方,可以把這些危險物品全部丟掉,這些東西,只能由我帶著走。』
男人的話語有種非我不可的傲慢,但他清楚,那個被世人喚作「啖劍太歲」的男人確實有傲慢的本錢。
『但像你這種懂得想辦法,把自己藏起來的人就不用我操心了。』
他選擇不再與俗世有關聯,能走的路就此一條。當記憶中與母親對練武藝、鍛鍊歌聲的茅草屋映入眼簾,浪巫謠抱著琵琶,看著鵝毛白雪緩緩飄落。
撥弦三兩聲,不成調的琵琶音在山林間空洞的迴盪。
「……這裡,好安靜。」
閉上眼,雪花輕巧的落到他的臉上,冰冷的感覺自頰上傳來,依稀可聞殤不患乾脆直接的話語。
『是個省事的傢伙,真是太好了。』
冰冷的液體從頰邊滑落,浪巫謠怔怔的望著眼前孤寂,心底聲音吶吶響動。
我,浪巫謠會把自己藏好的。
殤不患,謝謝,再見。
*
雪山的生活很單純,一張床、一日三餐、從不懈怠的練武鍛歌,這裡除他外便只有野獸,放聲高歌也不用擔心給人帶來麻煩,再加上自從回來後,一個人時會聽見的鬼之聲已經不再出現了。
獨自一人沒什麼不好,很快會習慣的。
所以,當睦天命背著琴到來時,他僅錯愕一瞬便回神,這大概是自宮裡一戰後,他真正意義的與睦天命交談。黑髮女性言辭懇切,當他說他的歌聲是劍時,睦天命就像在涼亭夜談那般不否定他的話,同時也說出自身的看法。
她說,他有鋒利的才能、也有可掌握才能的劍柄。
她說,他的靈性與魔性是不尋常,但是因他有人的靈魂才能將這些錘鍊成歌聲。
——只要你有人的靈魂,就有辦法跟人類共生。這句話,我無論如何都想告訴你。
睦天命留下的話在他心底發出回音,他走入熟悉的岩洞,伏流沿著既有溶溝流動,洞頂垂下的尖石落下水滴,幼時練習聽音辨位的所在讓人懷念,在地上,熟悉的刀已滿佈斑駁銹跡。
碰那刀,刀身便化為粉末消散,只留下手中刀柄,彷彿可以聽見母親的叮囑,她說,他的異能只有進宮獲寵方可受到庇護。他進宮、也確實受到庇護,代價是成為皇女手上的一枚棋,隨之擺弄玩樂。
他跟那頭白象沒什麼分別。
腳鏈束縛白象,即使後來長大成象、鐵鍊替換成草繩,白象也只能渴望自由卻沒有行動——牠的心也被銬住了。
那浪巫謠呢?浪巫謠的腳上沒有腳鍊,但浪巫謠沒有離開酒樓、沒有離開皇宮,是什麼束縛著他?母親的話?不願孤獨的屈從?但是,那麼多的聲音,唯獨浪巫謠的想法被浪巫謠無視,這不是很奇怪嗎?
想做的事,不該倚靠他人看法。自己的劍柄該由自己握住,未來之道也該由自己決定。
「不,母親,巫謠要走不同的路。」
即使傷痕累累也在所不惜,他要解下這副腳銬,走向自己所想的方向。拋去刀柄,他頭也不回的踏出岩洞。
浪巫謠,現在你想怎麼做?
前往山腳下的路上,浪巫謠望著枝頭灑下的金芒捫心自問。朦朧的,一個人影便自心頭清晰的浮現。確定了自己的道以後,與那人相處的點滴與其中蘊含的情感,便如融雪般一點一滴的匯聚成涓涓細流,潤物無聲。
『皇女的鶯鳥,別到籠子外多管閒事!』
初見時,這個男人就尖銳直當不客氣,行走後,才發現男人特有的溫柔。越是了解、越是憧憬,越是憧憬、越是嚮往,放在男人身上的目光愈來愈久,心也越來越受殤不患吸引——為那隨心所欲但又剛正凜然的姿態。
他想要像殤不患一樣,成為頂天立地的人。
他想要跟在殤不患身邊,成為他的助力。
他想要成為殤不患的夥伴。
殤不患不需要他也無妨。想要默默跟在他身邊看著他、想要助他完成那份艱鉅的任務、想要為他擋下所有會影響他的危機、想要看見他豪邁爽朗的笑容。
因為巫謠就想這樣做。
所以,他飄然落在嘯狂狷率領的西幽皇軍前,一出手便是一波音攻逼退皇軍的攻勢。站在殤不患與睦天命前面,浪巫謠直視嘯狂狷宣告自己的意志,從今以後隨心而走,用自己的耳目判斷善惡是非。
「不要緊嗎?這樣一來,你就沒有退路了。」
站在眼前的殤不患握著染血的竹,既是警告他選擇的道之險、也是提醒他選擇此道後再無平穩。明明皇軍威脅步步緊逼,他和睦天命兩人亦急需外援,但殤不患還是這樣確認著他的想法,心頭為之一暖。
他會握緊自己這把魔性之劍,斬斷邪惡、守護善良,為此而戰。彷彿回應他的意志,手中琵琶發出鬼之聲,自名聆牙的琵琶轉化為言靈之器。心有所悟,沸騰的情感與堅定的意志交織成力量,素白燃成焰紅,他握緊化為刀型的言靈武裝出戰。
刀刃如樂音舞動、腳步如樂曲般點踏,浪巫謠身著焰紅斬惡斷邪,面臨千軍萬馬反而讓他的心為之高昂,手起刀落,敵人身首異處,隨言靈之力燃燒殆盡。
以非凡魔性挑戰人間的覺悟,皆化做他的呼吸、脈搏、心跳,空氣變得灼熱,難以言喻的痛快自左胸口熊熊燃燒著,再快一點、再快一點、再讓這具肉身如心般迅如雷電。
不用再顧忌他人的話語、不用再考慮他人的行為,堂堂正正的、用自己的心觀看世界,他人有難便扶持、他人為邪則斬惡,他是浪巫謠,是自己的主人。
此身為破邪而戰、此心為正義鼓動,他揮動吟雷聆牙宛若演奏般,帶給敵人邁向死亡的輓歌,深紅衣袖飄揚、焰色髮辮舞動,配合著氣勁爆發的時機揮動刀刃,給追命靈狐一記重創。
為胸中信念而戰是如此痛快!
直到茅屋門啟、目錄大成,他配合睦天命音攻的時機衝向皇軍,行雲流水的動作是敵人灰飛煙滅的前奏,為殤不患、睦天命與天工詭匠殺出一條血路,全身而退。
他的力量能幫助他想幫助的人。
天命道出他們的行動注定沒有安寧,殤不患也提醒與他們素昧平生的他沒必要淌入這場渾水,最後討論隨著禍世螟蝗的追擊、他順勢加入殤不患一行人並肩作戰而結束。
其實,不管有沒有危險,他會像與皇軍對峙那般挺身而出,成為睦天命的盾、殤不患的劍,因為他浪巫謠就想這麼做。
或許他還不習慣人世,但也無妨,人世中有他便好。
若有那天,他想把心交給殤不患。